人到暮年,最容易怀旧。关于过去的回忆总是五彩缤纷,有太多值得回味的人和事,至今让人难以忘怀,令我和老伴儿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我家那台“标准牌”缝纫机。
“缝纫机”三个字,对我和老伴来说,从懵懂了解到购买,整个过程不亚于与实现了人生的一个梦想。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我们听有人说城里人已用上了缝纫机,但是我们乡下人没有见到过缝纫机是啥样子。一次,我们所在的生产大队演出苏联影片《列宁在1918》,从影片中看到列宁的警卫瓦西里妻子用缝纫机给小儿子缝制衣服的镜头。在以后的时间里读小说时也不时看到过有关缝纫机的文字叙述,在我和妻子的脑海里打下了深刻的烙印,萌发了什么时候给家里买一台缝纫机的欲望。
要说社会发展也真快,转眼间,没过两年时间,那就是在1972 年,我们生产大队经济条件较好,有眼光的六户社员给家里相继买回了缝纫机,这在全大队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但时间不久,生产大队为满足大部分群众缝衣的需求,把这些缝纫机户组织起来,成立了生产大队集体缝纫组,让她们承担起了为全大队男女社员缝制衣服的任务。从那时候开始实行有偿服务,记得第一年机缝一件成人中山装上衣收取加工费五毛钱,做一件裤子三毛钱,第二年分别提高到每件一块二毛钱,八角钱,补一个补钉一毛钱。孩子衣服酌情收取费用。通过集体办缝纫组,为本大队培养了一批剪裁技工和缝纫工,缝纫技术得到很大普及。随着集体缝纫组的兴办,从此改变了农村妇女们挑灯熬油,用手工一针一线缝制衣服的现状,从而大大解放了妇女劳动力,使她们投入农业生产第一线,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力量。
岁月在流失,生活在变化。随着缝纫机的推广应用,人们衣着观念跟着发生了很大变化,也无形中推广开了时尚的衣服款式,开始引进了服装新潮流,改变了千百年来男人穿绑绑棉袄、大档裤,女人穿大襟棉袄、大档裤、大襟布衫的历史,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多穿上中山装,妇女多穿上对襟布衫,对襟棉袄,对襟领夹等新式服装。男女衣服布钮扣变成了塑料钮扣,男女直筒裤、喇叭裤也问世了。有些妇女干脆用缝纫机轧鞋绑,弯底鞋也出现了。孩子的衣服与成人大同小异,男孩兴起红卫服,上身绿,下身蓝,女孩儿穿起了背带裙,时尚好看。特别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带来了人们思想观念的大转变,也带来了衣着的大变革,穿着由封闭走向更开化,西装展示着国人对外开放的象征,给整个社会带来了衣着的变革。
在社会潮流的带动和影响下,我的妻子开始嘀咕着要给家里买台缝纫机。那是1973年春节时,我俩商量合计在来年底等生产队劳动日决算后为家里购买一台缝纫机。
要买缝纫机就得先要有过硬的缝纫技能。还没等家里买回缝纫机,妻子这年冬天就报名参加了大队缝纫组技术培训。妻子是一个性格要强,心灵手巧的人。她在缝纫组共学习了七天,头三天,主要是了解熟练缝纫机操作基本要领,做一些穿针引线、缝缝补补,给小学生轧书包等辅助性活路,后几天,主要学习缝剪技术。那时,缝纫机属于国家计划内的紧俏商品,购买时需要有指标。供应产品只有陕西缝纫机厂生产的“ 标准牌”缝纫机一种。在人们眼里,谁家如果有一台缝纫机,就认为该家庭情况好,人有本事。我那时在安乐公社广播放大站工作,为了买到缝纫机,托关系,找熟人,提前报名申请指标,说来也巧,刚好上级业务部门为当地供销社分配了一批数量有限的计划内缝纫机销售指标,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指标,花了146 元钱买回了盼望已久的标准牌缝纫机。我用自行车把包装好的缝纫机带回家,妻子那高兴劲儿难以言表。快到春节了,妻子白天参加生产队劳动,赶集购置年货,晚上加班用缝纫机为两个孩子缝制过年衣服。大年初一,当两个孩子清晨穿上母亲亲手为他们用缝纫机缝制的红卫服衣裳时,激动地都跳了起来,那高兴劲儿别提了,全家人喜出望外,沉浸在欢乐的节日气氛之中。
妻子是个热心人,乐于助人。自从家里有了缝纫机,经常人来人往,有的拿来一块布要为她缝一件外罩衣,有的衣裤磨破了要修补,有的要用机子为她轧鞋绑,天气冷了,有的人为孩子要做猫娃筒袖,凡来者要做的活她都接收。那个时候生产队劳动抓得很紧,妻子白天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晚上加班加点干,常常干到深更半夜,把活儿赶出来,还没等人来取,第二天就送到人家家里,人家给她报酬却分文不要,实在不好推辞,也只收回材料费。因此在全队社员群众中口碑好,人气旺。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我国工业快速发展,缝纫机生产厂家越来越多,缝纫机品种也不断增加,我和老伴儿所知道的,如陕西缝纫机厂生产的“标准牌”缝纫机、上海缝纫机生产的“蜜蜂牌”缝纫机,还有敦煌、虎牌等,这时,缝纫机销售指标慢慢放开,价格也逐步下调,人们根据自家经济财力状况,有选择地购回自己喜爱的品牌缝纫机,不几年功夫,缝纫机在人们家庭基本得到普及。在那个时期,孩儿们嫁娶所陪嫁妆要有“三转一响”,即: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及收音机。这是那个年代城乡人们生活的真实写照。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妻儿农转非从乡下跟随我到县城住上单位家属楼,后又住上小区单元房,已搬了三次家,老家有很多东西都送给了侄子、亲戚,新添置了数字电视机、电脑、饮水机、写字台、室内装裱了书画,有了自己的书房,整个屋子装饰一新,真是旧貌换新颜,唯独只有这台缝纫机跟随我和老伴儿搬了三次家,我们搬到那里,它伴随我们到那里。老伴儿经常对孩子们说,别看这块“铁疙瘩”,在那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里,它为咱们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我们可不能因为生活条件变好了,就丢弃了这台看家的家当。
随着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变迁,缝纫机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但是在我和老伴的记忆里,我家那台金黄色机板、棕色机体的“标准牌”缝纫机伴随我和老伴儿大半生,尽管那些老式缝纫机已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它带给我们那个时代的印迹是挥之不去,永远闪亮。